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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安忆:升华平庸是作家永恒的挑战

时间:2013-11-08 21:41    来源:北京青年报  

   在追求销量和点击率的时代,谁来判断哪本书更有价值,是由作者自己宣讲、由媒体造势还是回归读者本位?

  网络文学时代,写作者是否还真的热爱文学?作家应当有怎样的坚守?

  主题:当文学遇到书

  时间:2013年7月18日

  地点:香港书展会议室

  演讲人:王安忆

  演讲人小传:王安忆,中国当代文学女作家。现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、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。被视为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起盛行于中国文坛的“知青文学”、“寻根文学”等文学创作类型的代表性作家。王安忆的文学作品摒弃现实功利性杂质,将人置于广袤的时空背景中,在人类意义层面展示人的价值内涵,使价值求索具有了终极追寻的意蕴。

  开场白:

  1988年,当我第一次到法兰克福参加书展时,我感到很惊讶。这么多作家都赶往那个场子里去宣传自己的书!当时我已经感到一种对将来的不安——这么多人写书,谁来买呢?在各个出版社的小空间里都坐着作家,电视台、报纸、杂志记者轮班采访。

  西方作者比中国内地作者要更早进入图书市场,他们非常熟练。凡是经历过世界性大书展的作者总会有这样几个特征:一是在与人交谈时往往喜欢站着说话;二是演讲时很会调侃,把全场气氛搞得非常活跃;第三,非常有能力找到关键词。

  我想,在这个时代,文字已经被那么广泛地普及,印刷变得那么便捷、快速,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谁来读书,谁来判断哪本书更有价值,是由作者自己来宣讲?还是由媒体来造势?

  我最初写作是在20世纪80年代,稿费千字6元。但当我看到文字变成铅字,就会觉得什么样的补偿都不重要了。

  印刷术对于写作者意味着被认可

  给大家讲一部名著中的片段,法国作家雨果的《悲惨世界》很多人读过,但可能很少有人注意到这样一段。

  巴黎圣母院中的卡西莫多有个抚养人,是个叫克洛德的副主教。我觉得他是一个思想家,小说中只有他是被启蒙的人,所以他想问题特别多。有一天晚上,一位穿着斗篷的神秘长老通过其他神父的引见来拜访克洛德。长老提了两个问题:一个是怎样保持健康?其实这个问题是说怎样使生命变得长久或是更有价值;第二个问题,想听听克洛德对星座的看法。这两个问题听起来很具体也很悬空,其实隐逸着两个非常简单的问题——关于“人”和关于“天”。

  克洛德说这两个问题都是不可测的,生命不可测,天道更不可测。他不相信医学,也不相信占星术,只相信一件事——炼金术。他说,金子首先是物质性的,能看到能摸到,同时它散发出太阳的光泽,是形和形而上存在一体的。人也好天也好,实有或者虚有的东西它都可以解决。要掌握炼金术只有一个办法:从头来,学习阅读。而他研究了那么久,至今还是不会阅读,至多只会拼音。他刻薄地说按传统的阅读方式,像长老这个年纪已经来不及读太多东西了,因为没有文字以前是用石头、建筑来记录的。比如神庙、金字塔、教堂……若要步行去造访,时间已经不够了。而有了印刷术后就可以无穷尽地重复、复制、传播,这样一个简单的技术可以使事情、记录永远牢固地存在下去。

  故事的后续很有意思,原来这位长老就是法国国王,被克洛德讲的印刷术征服后就请他进入了智囊团。

  20世纪80年代,我在一家杂志社工作,那时候采用铅字印刷。作为编辑,每个月都要去印刷厂的排字车间工作。有一次,一位老师傅把铅盘排好,用绳子捆起来之后,在搬运的过程中工人不小心把它散落在地上,这就要从头再来。而今天简直太方便了,数字化技术的出现,使得印刷出版比当年还要广泛、快速、容易。尤其现在流行在网络上写作,可以不通过编辑部的检查。因为编辑要改稿和退稿,我们最初写作时没有人能避免被退稿,所以当最后看到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,变成一本印刷品时是非常激动的。

  我最初写作是在20世纪80年代,出版业刚刚在中国大陆恢复。那时候稿费是每千字6到12元,12元是老作家的稿费标准,我们这些年轻作家至多拿到6元。但当我看到文字变成铅字,会觉得什么样的补偿都不重要了。印刷术对于我们意味着一种被承认、被认可,因为只有变成铅字、印刷品,作品才有可能让读者看到。

  法国人很奇怪,把书展放在旅游地。读者不是因为听说某位作家有名才来买书,而是至少要把书的简介读完。

  “销售”、“点击率”比写作本身重要?

  今天的情况真是不太相同了,因为任何人都可以写作,并且在网上发布。我不上网,据说在网上发布的文字,几千万人都可以看到。相比之下,图书的传播量就极小极小了,一本书出版一万册甚至五万册已经算印得多的,而现在网上一旦发布就是无限量传播。所以我在想,对于写作者来讲,恐怕也不那么期望作品变成铅字了,因为文字有更方便的传播方式。

  当文字在网上很容易就被发布的时候,写作会变成一种怎样的需要呢?相比于我的写作经历,我的文字能够被大家所认可,写作对于我是意味深长的,几乎改写了人生。可现在事情变得非常没有节制。在这样的情形下一定会有人问“你对网络作家怎么看?”面对这样的问题,我总是感到非常无奈。

  20世纪80年代大陆新时期文学兴起的时候,很幸运有一批非常健康同样也非常年轻、有生机的文学批评家。由他们来评价我们的作品,随时随地告诉我们该做什么事情,还告诉我们局限性是什么,价值和意义在哪里,我们的理想是什么。

  20世纪90年代,进入到第二个阶段,大陆的图书市场成熟起来。那个时期是由读者告诉我们作品价值何在,即买不买你的书,具体就是印量。如果印量比较好,使得出版社不至于亏本,那你基本上是个可以站住脚的作家。同时市场对写作者还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:怎么做一个职业的写作者。这个时候的反馈还比较正常。

  然后市场进入第三个阶段时就有点可疑了,媒体介入了。一旦媒体开始影响市场的时候,反馈上来的印量也许就不那么真实了,甚至会有些误入歧途。因为媒体总是需要找那些最热闹、最吸引眼球的文字,它们不像读者那么耐心。媒体介入之前读者还是比较耐心的,可以依靠自己的感觉,慢慢读一本书然后做出评价,再决定是不是告诉朋友也去买一本。可媒体介入后情况就有些复杂了,而且媒体立刻会和出版社的推销、营销结合在一起,产生很多营销手段,听起来非常奇异。

  2006年我到法国一个很小的书展签售时,发现法国人很奇怪,把书展放在旅游地圣马洛。读者来买书不是因为听说作家很有名,但他会耐心地把书拿起来,至少把简介看完,接下来会看头两页甚至十几页,然后才决定买还是不买。这样的读者现在已经很难碰到了,我们碰到的读者往往是奔着一本书去,因为这本书已经成为一个故事了。

  现在有一种营销手法叫“故事”。比如罗琳,她是写《哈利·波特》出名的,成功到所有的出版商都以为这是一件不可复制、不可模仿、找不到内在规律的事情。接下来据说她和出版商约好,写七本《哈利·波特》以后,必须写一本成人的书,然后她就写了《偶发空缺》。《偶发空缺》的发行在我看来不像卖书,像变魔术。就是让那些有意买了版权然后再翻译的译者、出版社,在同一天把她的书推出来,之前不许泄露。上海也有一家出版社买了她的版权,两名译者到伦敦,在那里的出版社进行翻译工作。然后到某一天大家都在等待一个奇迹发生,就像变魔术。等到那一天全球各地同时开售。最近我又听到一个消息,说她写了一本推理小说,是用化名写的,据说也非常轰动。我个人有点怀疑这又是营销上的一个故事。我说的这些事情,道听途说恐怕不是很准确。但总的来说,如今书变得“卖”比“写”还重要。

  第四个阶段就是靠点击率。点击率会传达给作者什么信息呢?其实写作者和读者一方面是很有隔膜、很遥远的,另一方面也有互通的地方。假定我是一个非常出名的作者,虽然从没见过我的读者,但基本上我们是互相了解的,是有些默契的。现在喜欢用“粉丝”这个词,其实我觉得更像知己。现在所有的“隐蔽”都已经被拆掉了,然而我反而很怀疑,这么直接的接触我能够得到什么信息,怎么去知道读者喜欢不喜欢?

  大陆有个作家叫池莉,她说过这么一句话很有意思:“即便是林妹妹写的东西,也是给宝哥哥看的。”

  写作者心中要存在假想读者

  当初写作的时候,作为一名写作者的心愿、欲望是很简单的,就是想被读者了解。现在忽然变成了写作者要知道读者的需求是什么。有时我在想,幸亏我已经是一个比较成熟的作者,拥有了自己的读者群,出书也不太会受到出版商的为难,日子还好过。现在,我有时甚至会怀疑一个写作者是不是真的热爱文学。当文学已经变成这样一件奇怪的事情以后,他是不是还真的热爱文学?

  文学在我看来门槛比较低,因为它只需要你识字就可以写。当文学碰到书,一开始是非常高兴的事情,可是慢慢就走到今天……

  大陆有个作家叫池莉,她说过这么一句话,很有意思:“即便是林妹妹写的东西,也是给宝哥哥看的。”(全场笑)写作者总是要有一个假想的读者,如果不存在假想的读者,你能不能写下去就是个问题。

  但是不是要和读者如此之接近呢?我尤其惧怕那样的读者,特别热情,非要告诉我他的故事,让我务必写出来,他的故事非常之精彩。(全场笑)我会远远地躲开他,变得非常怕他。

  当然我也碰到过一些奇遇性的事件。那一年我到布鲁塞尔,他们每两年有一个欧罗巴利亚的活动,找一个国家做主宾国,宣传他们的文化。那一年宣传的是中国文化,请中国的很多剧团、展览馆去,然后请一些作家做讲演,其中就有我。

  有一个讲演是在书店里面举行的,那天下着雨。西欧的风景蛮灰暗的,下雨天又很冷,他们还卖票,这是我很不能想象的。所以来的人不太多,大概一二十个人坐在书店里,但是也蛮好,就像谈心一样。有一个中年男人很早就来了,他让我签一本《长恨歌》。这本《长恨歌》很旧了,他让我签个字,说等会儿会有问题问我。然后接下来是我讲演。讲演完毕,他第一个举手,其实不是提问,而是讲述了一段他的故事。

  他请在座的人看看这本书上的印章——“布鲁塞尔比利时非法移民拘留所”。他讲了这本书的来历,从印刷上可以反映出来,他是作为非法移民被拘禁的。在那个拘禁所里有各种语言的书籍,为了让被拘禁者比较安心地度过这一段日子。其中有两本中文书,一本是《金庸传》,另外一本是《长恨歌》。大家都抢着看《金庸传》,没有人看《长恨歌》。他是完全出于无聊打开这本书。他是一个上海人,打开《长恨歌》以后一下子就觉得好像自家的一扇窗开了,眼前就是家前面的情景。他说我在里面把这本书看了两遍,大家都不理解这本书有什么好看的。然后他离开的时候要检查东西,不能把里面的东西带出去,当时检查他的人可能是知道他喜欢这本书,所以没有收走,让他带出来了。后来他还带着这本书进了法国的监狱。那天是他51岁生日,听说这本书的作者要来,所以就到这里来给自己过一个生日。我听后非常感动。(掌声)

  电影更像是工业,写作者交出版权给他们以后基本上不要插手,就让他们做。

  电影对于小说是另外一个空间

  《长恨歌》出了书以后,它是唯一一部让影视剧导演感兴趣的作品。我的书很难改成电影,一般来说没人来找我。(全场笑)只是这一本书,电视剧、话剧、电影都来找我,希望能够得到版权,然后改编,我也都答应了。

  电影是另外一个空间,这个空间几乎是我们写小说的人无法介入,甚至都看不懂的一个空间。但是在这个空间里有一点是很清楚的,就是资本。它是一个资本非常裸露的艺术,我觉得尤其是电影,它就是一个资本运作。在这个具体的资本化艺术里面,我觉得电影更像是工业,写作者把版权给他们以后基本上就不要插手,放手让他们做好了……

  最后我想说的是,写小说的人都是对现实生活有一些不满意的,希望能够从平庸的生活里面升华出来。当你进入这个人群的时候,要让它升华是对自己永远的挑战。

  ●现场问答●

  问:韩寒做关于自己文章的阅读理解题,五道选择题只做对了两道。想问问您对于语文教育和文学的看法。

  王安忆:我们常常听到这样的故事,一个作家帮他的儿女写篇作文,结果得了0分。(全场笑)但我个人觉得学校里的语文教育并不负责培养作家,它和才华是没有关系的,它只是教育我们要规范地写作。同时我觉得中学在进行一些学习训练的时候,还在教育学生学会怎样约束自己,约束自己的兴趣,服从某些规范。中学教育非常艰苦,但没有办法,必须找一个最平均值来进行挑选。语文教育和语文考试应该分开来说,我个人觉得语文教育还是不错的。

  问:网络文学的普及和营销方式的改变,使文学和书在短短30年间都有改变。在这种变动之下,作为精英的传统的作家,您是否会产生一种失落感?或者会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被改变吗?

  王安忆:我用电脑只是抄写作品。以前我的第一遍稿写在笔记本上,第二遍抄写到格子纸上。因为当时出版社都是以格子计算字数,印刷厂也是认格子的。现在我就把手抄到格子里的工序用电脑代替了。我为什么不用电脑直接来写作呢?是因为写作这件事情不是手的劳动。一天写一千字在我来看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。我说的一千字是有效的,你最后决定保存下来的。写作无论用什么来写,还是个手工活,因为它是和脑子有关系的,和人的想象力有关系的。

  我个人怀疑像大家所预言的将来书本会消失,因为我觉得看书和看电脑不太一样。当你看书的时候,本来你看到就是个虚拟的世界,要靠想象去重建,在电脑上看更加虚无了。并且从身体的角度也不太可能,对眼睛不好,对身体不好,(全场笑)所以书籍恐怕还是需要保存下来的。

  但有一点我也感到越来越不安,平板电脑、手机这些东西可能会改变物种。(全场笑)

  问:在未来,您的书有没有可能首先在网上发布,接受更多读者的评判?或者随着数字化的到来,未来有没有可能您的书不被印成纸质书?如果这样,您的内心会有什么不舒服的感受?

  王安忆:其实我们现在无法控制我们的书在什么样的情形下流出去。网上据说也有我的书,因为曾经有一个中央台的记者来找我,告诉我一家公司把我的书在网络上无偿发行了。这其实是无法控制的,是靠契约互相信任的。但是我也不反感,所以那个记者很失望,觉得我没有相应的愤怒。(全场笑)他说你为什么不能和他们一样,参加他们的控诉。我说就当它是借阅。以前图书馆的书不都是借阅的嘛。但是另外一个问题就是,我很怀疑有谁会把那些作品完整地看下来!(本版整理/崔莹)

 

责编/张小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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